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哑石:哑石诗6首

2023-04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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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哑石,1966年生,四川广安人,现居成都,供职于某高校经济数学学院。出版诗集《哑石诗选》(2007)《如诗》(2015)《火花旅馆》(2015)《FLORAL MUTTER》(2020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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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诗


你说你是水,要淹没我。

你说:任何事物都曾是水。

微光无言,春风摇旗。

真希望那是真的,如此就没了,

没骨没肉没呼喊,没了……

看啊,那马路杀手,开着大巴,

直接撞进这里的酱油铺子,

鸡、鸭闪得比惊呼还快,

泼洒一地的液体,亮闪闪的。

但话真得说回来,这里,

我身上,有块神奇的蛮荒之地——

茂盛你,迎合你,碎裂你。

其实,再次发出短信时,

我回想起微烫的前夜,

月亮很大,窗外蓝雾缕缕,

躺在一整天都没人坐的沙发上,

一如躺在寂静发亮的水面。

慢读一本书,关于交谈,

它用了锦葵被明月照耀的形体。

(2009,2,24)


小巫


小巫是个小屁孩。

他爹老巫,头顶四个旋,络腮胡漆黑

蓬乱,硬得像钢渣子。

修锁匠老巫,手艺细致、温婉,

上门服务时,从没惊扰过雇主。

老巫莫得生育。不知哪一天,从何处,

领回了这小屁孩。

人的命也日怪,小巫对老巫

他奶奶的亲得不得了,

成天跟在老巫叮叮当当响的勾子后头

爹呀爹的叫唤个没完。

可这小屁孩,有个怪毛病:

没事时,爱把一把铜钥匙,含在嘴里玩——

说是像热天含着冰块,甚至

还自吹能尝出铜钥匙在不同时段的味道:

早晨酸酸的草莓味,晌午

则是又甜又稠的蜂糖味,到了晚上

就有点像烧烤摊上刚烤熟的、还在冒气的

金黄鹌鹑……对此,老巫并不介意

“由他娘去吧。”大家也说

“对着呢,谁他娘的没点让人别扭的毛病呢?”

可有些毛病,是不能由他娘去的

——昨晚夜半,老巫住院了:

他,被人挖了眼睛,作案者正是小巫

——趁其熟睡,这个小屁孩

用那把已被含得精光闪烁的铜钥匙

噗哧一声,挖掉了,老巫的左眼。

(2007,6,17)


早高峰


雪雨,小妖精般叩击着玻璃窗。

勃勃生机,被体验为上路的死,那是你

改变了观察方式。谁在观察?

谁揩擦着手上微黑的积雪,站在身体里?

像某条亲密无间的故径,也像个

刚在融资市场上击退夜色野蛮进攻的

行会首领,头顶,冒丝丝热气,

绿瞳燃烧如宝石。但,这个秘密行会,

多少和你有点隔阂。你不擅长投资,

却经常透支,敌进我退的博弈中,

更不擅长云手顺藤摸瓜的借势。

记得不久前,螺丝壳形状的公寓里,

一群通灵者,骑着电鳗,详细

分析过亚投行及云计算如何分解烟草

种植者的在地利益:霾,比雾

进化快;道义,正借了你的肺叶倒立。

作为新兴产业无名网络操作员,

也许,乘坐地铁进城,道义就

避免了尴尬的问题。邻座的皮裤女,

身体的绿藤,挂着两条闪亮蜜瓜,

埋首手机,唇间白雾,瞬间就能

软化屏幕:她的云手,和你纠缠在一起。


(2015,12,19)


恍惚的绝对

午后,慵懒。想思考的事没有进展。

干脆下楼买烟。穿过小区树荫,

三次,左拐接绿道右拐,望见一扇大门。

我不会自恋到赞同你说我是隐士,

抽烟,毕竟已暴露恶习。

一个人,虔诚地经历生死,甚至遭遇

奇迹。这,不是啥子了不得的事。

不过,仔细想想,也还是有点惊天动地吧。

困顿之体忽忽新矣。想思考的事,

开始用水晶的几何结构凝聚潮湿。

那乱跑又忘情的事多么美!

买烟上楼回家。电梯口,遇到一对母女,

母亲已没腰身,小女儿葱绿三岁。

女儿笑盈盈说“叔叔,要排队。”

电梯轿箱嗤嗤响,施施然上下来回。

但它,不是理性清澈的疯汉,

水晶的笑意是。我笑着和孩子排队,

泥壳般腰身,半个光锥,内陷,开始呼吸。

(2016,3,18)


积诗草木腥

想象的柳条空气缝隙中垂钓出

银白小鱼,一闪。一条条

金属小棒,悬浮中吸附热情的磁粉——

虚空通电时刻,鸟潜水时刻,

火花把手放在你的手心里,

来,来,我们试着谈论一下热情:

有些动物可站着睡觉,就像你

耿直的热情,一眼可望穿;

有些微妙得多,如阿什贝利的诗句;

纳博科夫平素刻薄?其热情是

蝶翼上时间精细的小花样,

微风,暴露神美丽得恐怖的生殖器;

杜工部的热情众人恰切地指出

大枣、枸杞,他似乎想把

泥泞道中的每棵草,都养得壮壮的,

其实那不可能。扎加耶夫斯基

有本书叫《捍卫热情》,我读过。

鸟潜水,你把头放进正被斩首的波纹。

(2018,12,3)


欢乐

有时,我把裤兜里硬币拿出来,

放在暗褐书桌上。它们

能兑换的欢乐,是如此微小,

让我几乎忽略,忘记它们的意义

——裤兜里,偶尔叮当响的,

还有童年的一个愿望。

叫不出它名字,更不愿

年复一年沉寂中为之刻意命名。

那时候,晚霞,湿漉漉的,

翠山热水间,我是头迷茫的小豹子

分不清危险地跑来跑去……

有一天,渠江边细软的沙滩上,

我睡着了。醒来时,风恰好

掠过头顶上白云圆润的小脚趾——

左手手心里,正轻轻

握着一枚有着暗紫晶芒的小石头:

不知它是怎么到了我手里,

也说不出是哪种矿石。

晚霞。江水发出一万头豹子奔腾

的声响,我往山腰的家走,

左手,一直揣在裤兜里。

我想把小石子慢慢捂热,让晶芒

更为明亮,然后,朝缓缓

展开的夜空,拼命扔出去……

我想象着,以为能掷出一颗流星!

无论那时,还是短促现在,

沉暗群山和喧涌的江水,都是巨大的,

我,也一直没将小石子扔出去。

倒是现在,裤兜里经常出现

几枚硬币,叮叮当当响着,

和那枚仿佛还在的小石子亲密

混在一起。已掏不出它来了!

我掏不出巨大的,也掏不出微小的——

除了偶尔,梦中,我还会

莫明所以,回到那片悲伤的江滩,

在沙上,学写“欢乐”这一词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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